住进95后开的养老院：打电竞、当网红、拍视频-妹妹真善良漫画

在林烧新开办的网红养老院里，有一个特殊的房间，室内有一批精心布置的电竞设备，老人们端坐在电竞椅上，双手略显迟钝地摆弄着键盘和鼠标，全神贯注地应对着屏幕里发生的“战斗”，一旁有工作人员随时“辅导”老人们正确操作设备。对老人来说，如此潮流的娱乐方式实属罕见。

今年25岁的林烧已经是4家养老院的“院长”。作为养老行业中的“另类”，他已经在这个充满暮年感的领域打拼了5个年头，俨然成为业内的资深人士。从护理、餐饮到住宿、娱乐，方方面面的问题都需要林烧细心料理，如今的他已经成了300余位老人的“大家长”。

而让林烧真正“出圈”的，则是一系列由老人们亲自出镜的短视频。老人们说着时髦的新词，生动地演绎着“做数学题”、“打麻将”、“老年课堂”等各种各样的情节。更有“石榴煎酒”、“这数学题是一点都不难”的网络热梗热传一时。相比在镜头前

镜头里的养老院居民    

“我就放个白菜吧。”

“你不能放白菜，应该先把铃铛消了。消了以后这羊毛不就露出来了吗。”

视频里的老人们神情投入地翻动着麻将牌，却并不是在打麻将，而是模仿最近大火的“羊了个羊”设计的实体牌。老人们把“羊了个羊”从线上搬到线下，反复琢磨着怎么能完成消除，玩得津津有味。

在林烧的快手账号里，记录了上百条内容各异的短视频，给老人们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乐趣——什么流行玩什么，什么时髦说什么，而这一切都是院长林烧的主意。林烧在养老院里招募了一些同龄人，组建了一支10人左右的新媒体团队，在观察记录养老院里的生活时不停寻找视频创作灵感。

想在短视频里出镜的老人会主动向林烧报名，特别是有几位表演欲旺盛的老人，是视频中的常客，其中林烧的奶奶还成了中坚力量，自然生动的表演也收获了许多“唯粉”。

而更多不愿意出镜的老人选择在拍摄现场围着观看，就好像看乡村大戏一般。每次林烧邀请他们上镜时都会慌乱地摆摆手，说自己演不了，有的则是害羞怕自己出现在网上。但往往这些老人都会在周围围成一圈，看得不亦乐乎，一幕幕滑稽地表演时不时引得众人大笑。

短视频虽然有固定的剧本和台词，但并不会多做细节设计，一切都追求老人们最自然的状态，也就是所谓的“本色出演”。林烧最初想要拍摄短视频的初衷就是想让老人的生活更乐呵一点，用表演吸引更多人来了解养老院。这些短视频记录着老人们的日常风貌，折射出一个大为不同的时髦养老院。

最让老人们“出圈”的是《在养老院做数学题的一天》系列中，一期关于“石榴煎酒”的短视频。

“石榴煎酒”其实就是“16-9”的谐音，老人在纸上写着计算16-9的竖式，嘴里念叨着“16减9，6减9不够，借1等于16减9”，这个竖式就不停的循环计算下去，从白天算到了深夜，也在互联网的浪潮里留下了深深印记。

“石榴煎酒”的梗无意间在快手走红，老人做数学题的模式成为了林烧在快手更新的一个固定节目，后来陆续出现了老人在白板上“证明0.999....=1等式成立”、“计算无穷分之1等于0”这样看似有些“离谱”的数学问题，有些甚至能获得百万级别的点赞。

当一些数学问题被老人用奇特的计算方法得出正确的结果时，老人感叹一句“这数学呀是一点都不难！”但只要视频内容是与计算数学题相关，“石榴煎酒”的梗就一定会在评论区出现。粉丝们也一直在开着玩笑追问，“奶奶现在算出16减9等于多少了吗？”

镜头前的老人们除了热衷于计算各式各样的数学题以外，也会开办“老年课堂”学习一些时髦的手机功能。站在台上扮演老师的老人气势十足，一边用教鞭指着黑板，一边用犀利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口气指导台下的“同学”连接名为“6的飞起”的WiFi信号，再使用微信的“摇一摇”和“雷达加朋友”。这些对年轻人来说已经有点落伍的功能，在老人们周围却备受欢迎。

一些在视频中的老人出镜后，不光在网络上走红，也意外得到了家里人的关注。他们找到林烧说很惊喜能在短视频上看到自家老人上镜，鼓励他“多拍点”，有些老人听到来自孙子孙女辈的夸奖以后也很惊讶，因为祖孙平时并没有太多共同语言，现在反倒是因为短视频让他们之间重新建立了联系。

短视频不光记录着这些生活情节，也承载了老人们的自己藏起来的小心思。今年年初，在《来看奶奶们的年终总结》中，许多老人都对着镜头幽默地说出了自己一年来在养老院里的生活概括：

“我这一年熬夜打游戏200天，通宵20天，买了50个皮肤。”

“我今年跟老张吵架1000回，其中正面硬刚500回，获胜167次，远超去年。”

“今年和朋友出去玩了90次，其中放鸽子80次，远低于去年。”

“我今年打麻将5000把，其中胜利2000把，打到忘记吃饭10次。”

“老伴让我多喝热水2500回，气我200回，哄我180回，我打他10次。”

数字不见得是真，但却包含了老人们最真实的生活和对未来的期许。养老院里的居民“沉迷”手游，期待旅行，甚至还有一些秀着自己的小恩爱。

而在一众做年终总结的老人们之中，有一位最为特别：

“我今年做数学题50道，累计（用了）3600个小时，草稿纸9000张，黑笔200支。16减9，6减9不够借1当10，16减9等于石榴煎酒......”执着的奶奶仍然在“石榴煎酒”的道路上前进着。

评论区有一条高赞评论说“别笑，这也许就是在座各位的未来”，养老院和年轻人之间那道难以跨越的代际差异，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全部消解了。

养老院也是个小社会    

镜头之外，养老院的日常生活就显得更简单纯粹。老人们一起按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平稳地度过，相比来院之前的生活，老人们多了些热闹，少了些孤独。

他们的聊天内容不过就是老三样：年轻时候、自家孩子、柴米油盐。来了新人一起欢迎，走了老人会各自怀念。平时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不下，到了牌桌上又成了好兄弟姐妹。而林烧总是养老院里的灵魂人物，也是所有老人共同的好孙子，只要他出现在养老院里，一定会被老人们围着聊聊家长里短。

“热闹”往往是老人们评价养老院生活标准中的核心，许多老人来到养老院的初衷就是摆脱孤独。打牌、打麻将、聊天，老人们的行动总是成群结队，热闹的环境让每个人都心情舒展，总之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待着。

养老院里每个月都要举办一场生日会，为当月过生日的老人们奉上一枚蛋糕，同时也可以把老人们聚集起来一起聊聊天热闹一阵子。偶尔有剧团来到院里，进行两场豫剧表演，老人们有时听得高兴了，也会站起身加入唱戏的行列。

养老院里不时地有新居民加入，每当有新人来的时候，一些在养老院里久住的老人就会对他们表现出异常的兴奋与好奇，会去进行接触和攀谈，也会主动帮忙为新的老人安家，老人们对新人的态度就像“在幼儿园里，大家发现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一样”。

林烧的奶奶是养老院里的元老级居民，从2018年初一直住到现在。由于爷爷去世的早，奶奶独自生活了七八年，后来生活上越来越不方便，自己又开始逐步经手养老院，就想让奶奶在这里试住一段时间。林烧回忆当时奶奶并不是很情愿住在这里，但时间长了之后反而不愿意回去了，“因为这里有很多人能陪伴她”。

有时老人之间难免发生小矛盾，但奶奶处理矛盾的方式比较特别，会写日记来表达内心想法。奶奶会在日记里写一些吐槽，比如“XX今天又说别人的坏话了”、“XX今天又来吃了我屋子的苹果”等等，一页一页吐槽堆叠起来，就变成了一部岁月史诗。

养老院里的老人们大都称不上健康，身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疾病，以心脑血管方面的慢性病和癌症肿瘤为主。有些患癌的老人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癌症，院里的员工要帮着家属一直对老人隐瞒。还有一些老人因为神经压迫无法行走，整体上处在失能的状态，这类老人护理起来就要更加辛苦。

最让林烧难忘的是有一对从北京来的老夫妻，夫妻俩双双患癌。没有进入北京的养老院居住，是因为当地的养老院条件一般而费用比较高昂，于是辗转多地最终住到了林烧的养老院里。在院的时候老太太一直很乐观，临去世前还和林烧讲自己去世以后要安排哪些事情，自己下辈子想到哪些地方去看看。最终两位老人先后过世，是他陪着两位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有来的人，就有走的人，而在养老院这个特殊的场所，“走”是一个不太吉利的字，因为它往往代表了去世。死亡是养老院的运营者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平均每个月养老院里都会有几位老人离世，而在这里居住的老人们往往也都对死亡感到恐惧，林烧就必须想一些办法回避死讯，保护好老人们的心态。

当院内有老人去世的时候，林烧会安排家属通过特殊的通道和时间将遗体运出养老院，老人们发现有人不在院里出现时，林烧就会搬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被子女接走了、搬去了其他地方或者去医院里住院了。其实大部分老人心里都清楚，只是他们的记忆力都不太好，去世的人离开一段时间以后，老人们也就会逐渐忘记这个人的存在，转而再去寻找或认识新的人。“忘记”作为死亡的一种形式，在养老院里有着非常深刻的展现。

生老病死总是养老院里最稳固的话题，老人之间存在的感情、矛盾、对生死的态度构成了一个独特的社会空间。在这里，老人们可以忘却所有生存烦恼，静静等待着衰老逐渐在身躯上展开。

一个95后的朴素愿望   

林烧大学期间读的是播音专业，受父亲的影响进入养老行业。刚入行时的他也遇到了许多困难，并没有任何养老方面的经验。他先是到许昌市魏都区的一所养老院，实际上手照顾老人，学习护理知识和经营经验，此后又陆续考取养老护理员资格证、心理咨询师证、消防设施操作员证等证件，一步步拓宽了进入养老业的道路。在学习和了解的过程中，林烧对养老行业产生了愈加浓厚的感情，最终决定深耕下去，将其作为自己的事业，同时也希望在自己带动下，有更多的年轻人来加入到这个行列。

事实上确实有许多年轻人看到了林烧的视频，了解了他正在做的事情，从而寻求加入这个团队。林烧的各种媒体账号不停收到想要加入养老院工作的申请，消息多到难以一一回复。但时间一长，林烧和同伴们发现，养老这一行，年轻人着实没有那么容易坚持下去。

养老院里的护理主任吴萍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三年多了，年纪30出头，是护理团队里最年轻的成员，其他人大多在40岁以上。养老院里的工作分为早班晚班，工时都是12个小时，这期间除了要照料老人们的日常起居，也要随时处理一些突发事件。每位护工平均要服务7-8位老人，工作还是相对比较忙碌的。

吴萍最早是被朋友介绍来养老院工作，因为朋友觉得她“有耐心、会照顾人、对老人亲近”。然而工作的头一个月吴萍就差点放弃，因为照顾老人的难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尤其是帮助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们处理排泄物。

“刚开始做的时候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忍耐力”。有些老人比较挑剔，不合心意的时候会和家里人告状指责。老人们之间的摩擦虽然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也足够吴萍头痛。老人之间最容易计较“公平”，吃饭的时候会留心别人碗里的粥是不是更多，别人的馒头会不会更大。一旦被老人们发现了“把柄”，就会怪吴萍偏心，有时还会跑到林烧那里告状。林烧得知原委后耐心地向老人解释，顺着老人的意思“批评”一下工作人员。林烧很清楚，老人们的这点小心思，等吃过饭走出门后也就忘得差不多了，大家又成了亲密的牌友。

在熟练了基础的护理工作以后，吴萍还担负起了解决老人心理问题的重担。她察觉到许多新入院的老人往往心事比较重，有的产生了强烈的被子女抛弃的感觉，有的则是觉得自己入住养老院给家里人添了负担，总之“非常缺乏安全感”。而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陪伴，每次吴萍都会耐着性子陪新入院的老人长时间的聊天，主动邀请老人参加牌局或者舞团。“只要老人对这里有了家的感觉，我们的工作就成功了。”

养老院火了以后，陆陆续续有当地的年轻人前来想参加工作，吴萍就负责安排。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最终选择长期留下工作。长至一个月，短至两三天，很快就打了退堂鼓，选择了放弃。“就我个人经验，一个月真的是个槛，能突破一个月才有希望适应养老工作”。

在接触中，吴萍也在寻找他们留不下来的原因。有些是生理上的问题，比如有的人对老人味非常敏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工作环境，还有的人工作几天后发现自己比较抗拒直接接触老人的身体，最基本的的陪伴就无法做到。还有些是因为心理因素，他们做了一段时间养老工作后，发现许多同龄人对这个行业有偏见，觉得只有中老年人才会做这些工作，年轻人来做这个怕是走投无路了。这样的评价让他们逐渐远离了这个行业。

然而根据“七普”数据，我国60岁以上人口已经达到2.64亿，几乎占总人口的五分之一。如此庞大的养老压力步步紧逼，年轻群体这股生力军尽快入场养老业成为必要。

林烧觉得自己在养老行业里的一些创新，多多少少能改变更多年轻人对养老院的看法。他也希望可以改善老人们的养老生活条件，为此想出了很多具有年轻标签的点子，让老人们真正去接触和感受时代的进步。

目前林烧正在打造自己的“网红养老院”，他会邀请一些老人免费入住养老院，通过网络变现来补贴养老院开支，真正做到免费养老。后来林烧发现一些老人有玩电竞的天赋，干脆就购置了一些电竞设备，打算让老人们组建一支电竞老年战队，让老人们晚年生活更年轻化，也更容易吸引一些年轻人加入养老工作。

几年来林烧时常面对各种质疑，有说他的许多规划噱头大于实际的，也有说年轻人干养老不靠谱的，但林烧从来没有争辩过。对于许多年轻人来说，因为代沟和生活方式上的差异，与自己的隔辈老人相处是一件困难的事，林烧只是在这一点上走在了前面。

原本，他的初心是希望奶奶老有所养，更好的安度晚年，只是现在，这份爱和关怀蔓延到了更多老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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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斯定

编辑：裴大哥 | 丑橘

图片：林烧（快手ID：ls535688）